杨自强

    有个耳熟能详的故事。说的是大唐文学青年白居易，拿着诗稿去拜见文坛大咖顾况。顾况一看名字，不由失笑：小白啊，这京城长安，房价可不便宜，“居大不易”。待翻开诗卷，第一首便是：“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顾况又惊又喜，说，能写出如此的诗句，房价高也无所谓，“白居也易！”

    顺便说一句，这顾况，是我们嘉兴人。白居易有首《登西山望硖石湖》诗，是写他登上海宁硖石的西山眺望湖水，中有一句“犹记长安论诗句，至今惆怅读书台”，这“长安论诗句”就是“居大不易”的故事。说起来，要不是嘉兴人顾况这一赞，唐朝诗坛上能不能冒出个白居易，那还真不好说呢。

    话扯远了，接着说白诗人“居易”的事。这白居易经顾况点赞，声名鹊起，仕途一帆风顺。中进士后，先做了个“校书郎”，相当于科长吧，他在长安东城的常乐里小区一所私家大宅院里，租了个“东亭”居住。说“东亭”，大概是类似亭子的小屋子。好在白居易还是单身，尽可住得。那时候，那个与他有“元白”之称的元稹，租住在靖安里。另一个诗友李绅（就是写“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那一位），租住在新昌里。这三个小区紧挨着，于是这哥仨经常一块喝酒、吹牛，“靖安客舍花枝下，共脱青衫典浊醪”，丝毫没有为买房而“压力山大”。后来白居易结了婚，那时“阿姨与丈母娘的距离，只差一套房”的理论还没有发明，所以白居易的婚房也还是租住在东亭里。再后来白居易升官了，做了京兆府户曹参军，相当于市财政局长吧，还生了个女儿，白局就把家搬到了昭国里，房子是大了不少，不过，还是租的。这一租，就是十多年。一直到白居易京官外放，做了忠州刺史，这才在长安的新昌里买了一套房子，据说还是二手房。白居易有首诗叫《卜居》，诗中说“长羡蜗牛犹有居，未如硕鼠解藏身”，这自然是说说笑话，不可当真，但白居易这样的高级干部、著名诗人，到四五十岁才买了一个二手房，却是真的。

    说起来，大诗人租房住，还真不止白居易一个。比如苏东坡，踏入公务员队伍后，先后陕西凤翔、杭州、湖州、密州等地做官，一无例外地居住在官舍，就是政府分配的公房，一直要到五十岁时，才在宜兴买了一生中唯一的一所宅子。苏东坡的弟弟苏辙跟他可谓难兄难弟，苏辙的官做得不小，但竟到70岁才在首都开封的郊县许昌买了房子。苏东坡的弟子黄庭坚也是如此。黄庭坚做过一方县令，做过五品京官，但他一家要么住在政府宿舍，要么租住民房，他自己甚至一度租住在寺庙里，为的是耳根清净好校勘《资治通鉴》。这黄庭坚，终其一生也没买房，比苏轼还过分。苏东坡的老师欧阳修，做到了知谏院兼判登闻鼓院这样的副部级高干，也还是“闲坊僦古屋，卑陋杂里闾”，在出租房里写他的《秋声赋》。宋朝大词人里，大概只有辛弃疾住上了别墅。他在江西上饶的湖景房，“其纵千有二百三十尺，其衡八百有三十尺”，连朱熹这样见过大世面的都叹为观止。不过，辛弃疾家大业大，小老婆就有六个，全家上下加上仆人一百多号，平均下来一人也就几十个平方，没啥了不起。

    白居易、苏东坡他们为什么不买房？房价贵是一个因素，政府限制买卖房产也是一个因素，但最主要的则是他们对买房不感兴趣。凭他们的身份、地位、名声，买个房子应该不是问题。白居易“月俸四五万”，提前进入小康。苏东坡在密州捐黄金五十两，造了好几所福利院。别的不说，凭他们的诗文、书画，换几幢别墅也是绰绰有余。但他们就根本没想到广置房产，白居易有诗云：“何须广居处，不用多积蓄”“苟免饥寒外，余物尽浮云”。房子是用来住的，何必要又大又好，更何必要倒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