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摄制组
2017年12月01日 09:44:06  来源: 新华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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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华社太原11月30日电

  新华社记者陈忠华、王井怀、霍瑶

  初冬的吕梁山,天高云淡,北风凛冽。

  一辆车穿行在崎岖的山路上。开车的人叫高本增,人们都叫他“老高”,车上拉着他的“一个人”的摄制组——老高既是“头儿”,也是唯一的成员。

  腿脚不好、浑身是病的老高,怀揣一份共产党人的初心,扛着摄像机奔走在山间地头、村庄窑洞拍摄典型人物,一干就是20年。50多个来自基层的优秀党员干部,走进了他的镜头,走出了这片大山,有的还当选为党的十九大代表。

  镜头

  老高今年60岁,今年11月退休。身材魁梧的他嗓音洪亮,脚上永远蹬着一双黑色老布鞋,用他的话说,“好走路,拍片方便”。

  老高口中的“拍片”,最初是拍摄党员电教片,后来是拍人物纪录片。1998年,时任山西翼城县委组织部组织科长的老高,开始宣传先进党员,此前他从未摸过摄像机。

  一个人策划,一个人写脚本,一个人拍摄;一台机器、一辆车,硬是拼凑起了一个摄制组。连老高也没有想到,这摄像机一扛就是二十年。

  老高的镜头比较“挑剔”。他专注聚焦苦干实干的基层干部,村支部书记、大学生“村官”、第一书记……都是片子里的主人公。

  老高的镜头追求“全记录”。他说,笨人就用笨办法。一个人物一拍就是一两年,甚至三四年;主人公走到哪拍到哪,干啥拍啥。“有时他们都被我拍烦了。”老高却从中悟出一个道理,只有忠实记录,才能更好诠释。

  老高的镜头很“倔强”。2014年春节前后,老高正在拍大宁县的“80后”村医贺星龙,为了拍大年三十出诊的镜头,老高自带电暖气,在星龙家的一间空窑洞里搭上帘子住了下来。

  除夕之夜,星龙的手机铃声响了,有病人哮喘发作。镜头里,儿子藏起了爸爸的听诊器,被心急的星龙一把推开,委屈地哇哇大哭;镜头外,开机拍摄的老高鼻子一酸,扛上机器坐上摩托跟着冲进黑夜。

  在拍摄安泽县孔旺村第一书记程鹏时,有一次夜里跟拍程鹏回家。好久没见程鹏的女儿哭叫着说:“同学们说我没爸爸,我说我有,在村里当第一书记,他们都不信!你明天就送我一次吧,让同学们看看我没有说谎!”这一幕被老高录了下来,“多么感人的细节啊,摆拍能拍出来吗?”

  凭着这股劲头,一个个典型就像埋在沙子里的金子,被老高的镜头“挖掘”了出来。这些年来,老高报道的这些人物中,有的获得全国劳模称号,有的获得全国优秀共产党员称号,有的成为全国道德模范……而跟拍了3年的贺星龙,今年更是被选为党的十九大代表。

  老高的成片时长一般在10到20分钟,按说100分钟素材就足够了,但他每部都拍了2000分钟以上的素材。“100分钟是专业要求,我的2000分钟既是笨办法,更是一名共产党员的高要求!”老高说。

  精心提炼的故事,往往能直击内心。古县的一位村主任向村民介绍老高拍摄的大学生“村官”孙涛时,说着说着声音颤抖了,最后哭出声来,“这个后生不容易,老高片子拍得好!”

  姿势

  五十多部片子,有的一拍就是几年,老高是怎么做到的呢?“镜头讲究了,身体就得先将就。”老高回答说。

  趴在地上拍,应该是他“最轻松”的姿势了。一年冬天,在拍摄女大学生宋学琴时,老高趴在雪地里支起镜头。当时气温达到零下十几摄氏度,雪花一片片落下,时间一秒秒过去。镜头拍完了,老高身上落了厚厚一层雪,脸蛋通红,手脚麻木。

  有时,老高会把自己吊在悬崖上拍。2017年春天,为了拍宋学琴嫁接扁桃的场景,他把绳子一头拴在山顶的一棵树上,另一头系在腰上,抱着摄像机跟着下了近乎90度的陡坡。拍完了仰角,老高喊一嗓子让人拉上去几米,接着再拍俯角。

  “比年轻人都拼!”宋学琴佩服不已,“也不知道高老师哪来的那股劲儿?”

  有时的拍摄还会有危险。2008年前后,老高去一座矿井拍摄,有一回刚到井下架好摄像机,头顶巷道的钢筋就发出“吱吱”的声响。从未下过井的老高有些害怕,但看到主人公面不改色地劳动,他一咬牙,继续拍!

  这些年来,老高站在高压电杆上拍过,骑着摩托车跟拍过,他拄着拐棍拍,爬上山崖、钻过石缝拍……当地电视台一位记者说,别人拍片是工作,老高那是在玩命。

  “咱没啥高超的技术,只能用最笨的办法把他们的事迹拍出来,让更多人知道,基层有那么一群可爱的党员干部。”老高说,他们的事迹感动了我,也净化了我。

  药箱

  别看老高上山下矿,生龙活虎,其实他浑身是病。熟悉的人都知道,老高一次能拍多久,得由药箱来定。

  每次吃饭前,老高不是先拿筷子,而是开药箱。药箱里有治糖尿病的药五种,治心脏病的药四种,治胃炎的药七八种。

  老高患糖尿病十几年,从2008年开始打胰岛素,现在的剂量是一般病人的两倍多。“肚子上全是针眼,快没地方扎了。”老高笑着说。

  老高的腿一直不好,2014年拍村医贺星龙时,右腿膝盖经常卡住,不能弯曲,钻心般疼痛。一检查是半月板磨损,需要换膝盖。膝盖挺不直,影响了拍摄,老高只好去北京做了手术,右腿嵌入人工膝盖,打上钢钉。医生特意嘱咐说,千万不要爬上爬下。

  然而,回到家腿还没完全消肿,老高就又上山了。“人工膝盖一般能用12年,医生说像我这样折腾,最多能撑七八年。”

  2013年,老高在古县拍摄大学生“村官”孙涛时,正赶上秋天的连阴雨,山路塌方被困住了,整座大山只有老高和孙涛。没有吃的,他们就吃口长毛的馍馍。天气潮湿,老高后背生了大片湿疹,一老一小就这样熬了整整14天。

  “看见您回来了,准是药又吃完了吧?”有一次刚进家门,老高的儿子倚着门调侃道。

  “你爸回到家是病人,可拍片子比小伙子都有劲!”可说归说,老高的妻子韩香芬明白,丈夫拍片谁也拦不住。果然,在家没待两天,老高又急着要出门。韩香芬二话没说,悄悄地将救心丸放进了丈夫的口袋。

  “房车”

  拍片路上陪伴老高最多的,是那辆改装后的“房车”。

  这是一辆依维柯车,老高把后座拆掉,安上木板当床,床下改装成柜子,里面放被子。山上蚊子多,老高就把车窗钉上纱帘。床边摆放着炉子、锅碗瓢盆、自制马桶等生活用品。

  拍片时,老高大部分时间吃住在车上。有时晚上回不了城,老高就搬出炉子、架上锅,煮一碗热乎乎的面条,吃完了就在简易的小床上眯一会。晚上繁星低垂,四野俱寂,一片漆黑中只有车内透出一丝亮光,老高趴在那里写脚本。

  山上的夜晚,起夜大便最麻烦。老高腿不好,蹲下去就起不来,而且山上有蛇。“不怕你们笑话,我有时拉到一半就提裤子往回跑。”后来,老高把小马扎中间的两根带子一剪,做成了简易“马桶”。“这可是我的‘发明创造’!”老高笑着说。

  有人问,拍一两年可以理解,可一干就是20年,你到底图啥?

  “图啥?”年轻时当过村干部的老高说,现在农村思想多样化了,有的人思想迷惘,特别需要榜样引导;而那些默默奉献的党员干部,也需要理解与鼓励。

  “他们身上的精气神,不正是我们干事业的底气吗?”老高说,典型身上体现了共产党员的初心和使命,拍好他们是自己的责任和义务。

  “只要能走得动,我就会拍下去,”老高说,他的“小目标”是拍100个人物,现在拍完了52个。

  “人活一辈子,有这些片子陪着,就算没有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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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张泽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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