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厚土
2016年08月30日 10:54:14  来源: 中国报纸副刊研究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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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厚土

    我们飞翔在高远的天空,是因为脚下有广袤而厚实的土地。

                                        ———题记

    1

    5月10日是母亲节。姜涛利用飞行训练的间隙给耿凤茹打了个电话,祝妈妈节日快乐,问爸爸的身体情况。耿凤茹应答了几句,照例着急地追问儿子何时让他们老两口抱孙子的事。

    姜涛在电话那头笑着回答:“妈,您别着急了,我和一冰商量好了,七月份一起去青岛疗养时要孩子。走之前,也就是24日,我俩先回家一趟看看你们二老。”

    耿凤茹撂下电话,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在屋外拾掇院子的老伴姜忠义。14日曹北有集。一大早,姜忠义两口子扒拉几口饭,出门了。

    他俩先在集上割了50块钱的肉,家里有冰箱,儿子、儿媳回来得给他们包顿饺子;接着捉了两头小猪,儿子嘱咐过,养上两头猪到过年杀了,给岳父岳母家送一头,自己家留一头;又抓了十来只小鸡崽,自己家鸡下的蛋营养价值高,等儿媳坐月子时给她补身子。正要提着一大堆东西往回走,姜忠义一想,扭头转到苗圃市场,买了两棵李子树苗和两棵枣树苗。

    耿凤茹有点犯愁:“这么多?”

    姜忠义说:“你不懂,我回去就把这几棵树苗栽上,等我孙子会走会跑回老家来看我们的时候,我就在自家院子里摘果子给他吃。”

    耿凤茹一听乐了,连声说好,夸老伴想得长远、周到。

    快走到村里的时候,姜忠义接到村支书李春山的电话:“忠义呀,在哪呢?部队来人了,一会儿上你屋里去。”

    他问有啥事,村支书没说。

    姜忠义以为是来调查家庭情况啥的。进了自家小院,他取镐刨坑,三下五除二把几棵树苗栽好了。中午饭时,两辆军车呼呼呼开来,他的心一下突突突跳个不停。车上下来的军官说:“姜涛在飞行训练中受伤了,你们收拾收拾东西,跟我们去部队看望一下。”

    军车把姜忠义夫妇拉到葫芦岛市的一家宾馆。穿军装的人站了一堆。看见先到的妹妹坐在台阶上哭,姜忠义赶紧上前问:“涛在哪?”妹妹说:“哥呀,小涛没了。”就像脑袋上被人敲了一镐头,“嗡”的一声,姜忠义眼前一阵发黑,金星乱舞,啥也不知道了。

    说来姜忠义也是个苦命人。小时候家里穷,初中没毕业,便投奔已远嫁阜新蒙古族自治县十家子镇南甸子村的大姐姜玉芝,在砖厂给人家推土、打泥。苦吃了很多,钱没挣多少。到1978年前后村里分田到户,姜忠义托人把自己的户口从老家朝阳迁到南甸子,和姐姐一家合伙种地,一种种了好几年。

    自己从小遭罪,得让儿子有一个不一样的命运啊!姜忠义拖着头上有伤的身体四处打工。他先是在辽阳发电厂揽工,学会做木工活;后又远赴青海修高速公路,学会开挖掘机。一年到头都在外面奔波,每年春节才回家一次。再苦再累,儿子就是姜忠义的动力,就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价值。

    2007年,海军来阜新中学招飞,19岁的姜涛没跟父母吱声,偷偷报了名,县市两级体检合格后去北京复查,他这才通报家里。

    姜忠义说:“儿啊,你做梦呢吧?做梦都梦不到开飞机啊!”

    甭说,梦想成真。1个礼拜后,姜涛激动地给家里打来电话:“爸,成了!我通过了!”

    头两年在烟台海军航空工程学院学习,姜涛只回过1次家。姜涛对父母说:“我选择这个职业,就等于把一切交给国家了。”姜忠义接口道:“只要你能成才,能为国家和部队作贡献,你就是爹妈的好儿子。”“那是必须的!”儿子信心满满。

    可现在,他的儿子没了。

    2

    与姜忠义相比,鲁有海的人生经历简单一些。

    他自小在河南省博爱县魔头镇际西村长大,高中毕业后回乡务农。鲁有海肯吃苦、肯动脑筋,成了一名种菜的好把式。

    1982年,他和妻子郝瑞芳的大儿子鲁振华出生。1993年,夫妻俩又要了第二胎,生下次子朋飞。

    沁阳一中是招飞的优质生源基地,北海舰队原司令员王继英就是从该校走出来的风云人物。有一次周末回家,朋飞眉飞色舞地说老将军来母校作报告了,讲航母、讲舰载机的故事,他高中毕业也要去海军当飞行员,开着战机上甲板。

    鲁有海当时没吭声,心想开飞机多危险,希望儿子以后学个医生或者学个会计,好找工作。

    然而,鲁朋飞和姜涛一样,也背着家里在学校偷偷地报名应征。后来要上郑州体检了,学校要求家长一道去,他这才告知父母。

    2011年,沁阳一中几十名男生参加招飞,确定入伍的就他一个。朋飞走的那天戴着大红花,送行的人挤得里三层外三层,鲁有海夫妇觉得脸上特有光彩。

    鲁朋飞是海军首次按“3+2”培养模式选拔的优秀学员。今年5月初,朋飞放单飞。那天傍晚6点多,鲁有海正开着他的翻斗车在山西晋城走村串户卖菜,儿子给他手机打来电话:“爸,我放单飞了!”听得出儿子特别兴奋。鲁有海说:“好啊!以后你更要听教员的话,听领导的话。开飞机不像开汽车、开摩托车,特别要注意安全。”儿子说:“爸,您就放心吧!退一万步说,假如有啥事情的话,那是我自己选择的职业,我不后悔。我是国家的人,国家利益比咱们个人利益重要,您说是不是?”

    鲁有海不高兴了:“呸呸呸,你别乌鸦嘴,不要说那些不吉利的话。”

    儿子在电话那头爽朗地笑了:“爸,您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通完电话,不知为啥,鲁有海一屁股瘫坐在路边,半小时没动,抽了好几根烟。

    出事那天,海军航空兵学院在第一时间先向鲁朋飞的亲舅舅、博爱县民政局副局长郝瑞军通报了不幸的消息。当天晚上8点多,郝副局长带着部队上的人一起来到姐姐、姐夫家,按预先商量好的说法告知情况,语气轻描淡写。

    朋飞受伤了?是在飞机上还是地面上?伤得是轻是重?伤在身体的哪个部位了?问什么问题那个上校都支支吾吾,鲁有海两口子意识到事情很严重,赶紧收拾行李。想着住院治疗需要很多钱,他们把家里卖菜的收入总共43000多元全带上了。

    从新乡坐火车到北京,又从北京转车坐高铁到达葫芦岛。鲁有海一看那么多当兵的帮着拿行李、递饮料,顿时像被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冷透了。但他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只要孩子有口气,折胳膊断腿不怕,我养着。

    真相终于被告知:因发动机故障,鲁朋飞和他的教员姜涛牺牲了!

    鲁有海像灵魂出窍一样一下愣在那里,脸色煞白,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窗外,上下嘴唇不住地抖动,两只手想握住却怎么也握不住。郝瑞芳“哇”地大叫一声,晕厥过去。早在现场准备应急的医生护士赶紧七手八脚上前一阵救治,郝瑞芳才呼天抢地地哭了出来。

    3

    在此,让我们先放下烈士父母的悲伤,简略地叙述一下在那个艳阳高照、晴空万里的日子,姜涛和鲁朋飞经历了怎样的生死抉择。

    5月13日,渤海空域。一团85名学员全部参加飞行训练考核,54名教员加上60多名保障人员都在外场。两条航线上22架飞机此飞彼落、争强显胜。

    按团里的计划,第一轮姜涛已带学员杨路强飞了10个架次,第二轮将带鲁朋飞飞10个架次。鲁朋飞先登上81206号教练机,姜涛接着也坐进座舱。

    12时46分,姜涛和鲁朋飞驾驶的长机滑进副跑道,与紧随其后的僚机同时呼啸升空。40分钟后,双机编队特技考核科目结束,塔台评判:动作规范,无可挑剔。

    13时36分58秒连续起飞,在飞机上升过程中,指挥员李万年发现飞机异常拉烟,即令“检查温度”“注意状态”。话音刚落,飞机就以一个非常大的坡度向右转弯,并快速回转近180度,对着机场边的一片小树林扎了下去,地面腾起一团烟火……

    黑匣子显示:从发动机故障到飞机坠地总共17秒钟时间。

    飞机正前方130米是地方驾校,350米以外是葫芦岛市区,该区域左右120度扇面内,密密麻麻分布着居民楼、加油站、商业中心、医院、厂房等等。飞行规定要求尽量避开或者说不允许在居民区迫降。

    初教六飞机没有弹射装置。

    别无选择,两位年轻的飞行员舍命一转,将自己宝贵的生命和一腔热血,交给绿草如茵的大地,英雄的壮举在瞬间定格。

    飞行,一项充满危险而又极具挑战和献身精神的事业。

      4

    郝瑞芳在宾馆不吃不喝躺了两天。鲁有海劝慰她说:“孩他娘,你得起来吃点东西,吃点东西才有力气带咱朋飞回家呀!”

    郝瑞芳说:“孩他爹,我不回去了。我的孩儿好好地送出去,这么个样子带回去,我咋见邻里邻居?咋见亲戚朋友?”

    鲁有海说:“咱朋飞是为国家牺牲的,是烈士,有啥不能见人的?”

    郝瑞芳说:“可我再也见不到我的孩了,我的孩儿再也听不见他妈说啥话了,你说这今后的日子咋过呀?”

    鲁有海说:“这日子该咋过还咋过。咋过都是过。”

    “人家的孩儿都好好的,为啥单单咱的孩儿就没了呢?”郝瑞芳说着又哭。

    “朋飞出事,咱家还有个大儿子。姜涛是独子,他爹娘比咱心里更苦啊!”鲁有海说着,拿姜家的照片给老伴看。

    白天劝,晚上劝。看着丈夫两眼通红,头发白了许多,脸瘦了一圈,郝瑞芳不忍心,支撑起来喝水吃饭了。

    鲁朋飞的教员和同学将42765元捐款送到烈士父母手中。其中有10元的,还有5元的。鲁有海、郝瑞芳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孩子们把零花钱都拿出来了,咱咋忍心收这钱啊!”老两口合计一夜,最后决定以朋飞的名义捐出10万元,用以资助二大队家庭经济困难的战友。

    经受天塌地陷一般的打击之后,姜家最先从心碎中清醒过来的姜忠义,开始开导已经哭晕过几次的老伴耿凤茹:“涛他娘,部队领导说了,小涛是为了保护老百姓的性命牺牲的,我们得接受这个事实啊!”

    “孩子说好下下个礼拜回来看我呢,咋说没就没了呢?”耿凤茹止不住悲伤,“我给孩子攒的100个土鸡蛋,他连一个都没吃呢!”

    “涛他娘啊,你怎么那么傻啊!部队来人接我俩时我就叫你不要带鸡蛋了,你偏不听话,硬要把鸡蛋带过来给孩子吃,这是啥时候啊!”

    耿凤茹反驳丈夫:“你说我傻,我说你还傻呢,部队来那么多人到村里接我们,那肯定是大事,你还问人家是腿伤了还是胳膊伤了。”

    姜忠义说:“我不那么问,你可能连车都上不去,那我俩咋来看小涛呢?”

    5月16日下午,海军航空兵学院院长李建民、政委王再春要来宾馆看望烈士父母及其亲属。

    姜忠义说:“涛他娘,等会海军首长来,不要哭,你要忍一忍啊!”

    可见到两位将军,耿凤茹还是忍不住失声痛哭。姜忠义强忍着泪水制止老伴:“别哭了,听部队领导说,这是对部队首长的尊重,对部队的体谅和支持。”耿凤茹止住了悲声。

    握着烈士父母的手,两位将军的心情十分沉重:“姜涛是你们的好儿子,是我们的好战友,他和鲁朋飞为了国家和人民的利益而死,死得其所。你们有什么想法和要求尽管提出来,只要我们能办到的事情,我们一定尽全力办好。”

    姜忠义说:“谢谢首长了,我们什么要求也没有。希望尽快把两个孩子的后事处理完,不要因此而影响部队工作。如果可以,让我带一套姜涛的飞行服回去,不为别的,我想继续替儿子再穿上两年……”

    短短几句话,让两位将军泪湿眼眶。

    姜忠义对老伴说:“提要求干啥?部队、地方政府该给的都会给,咱还争啥!人没了,给你一座金山又能咋地!一句话,不能给小涛脸上抹黑。”

    这些话,从一个失去独生子的农民嘴里说出来,分量好重。

    李院长、王政委又来到鲁有海、郝瑞芳的住处。望着一脸悲戚的烈士父母,两位将军声音颤抖,不知用什么样的语言安慰他们受伤的心。缄默之际,鲁有海开口了:“非常感谢部队领导,是你们培养了孩子。你们这么忙,还过来看我们,非常感谢。孩子的这个事,给部队添麻烦了。”

    谁该感谢谁?谁给谁添了麻烦?这位河南农民朴实的话语让两位将军百感交集、敬意丛生。

    5

    5月18日,姜涛、鲁朋飞追悼大会在一团如期举行。

    就是在这个场合,两位烈士的父母才第一次见面。

    散场了,姜忠义刚刚走下礼堂台阶,只见鲁有海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兄弟,有个事我想和你说说。”

    姜忠义站住了。

    “兄弟呀,朋飞每次给他妈打电话,总说教员对他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关心爱护帮助他。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们从家里带了点钱,原来是准备给朋飞看病用的,朋飞不在了,这钱用不上了,我和孩子他娘就想代表朋飞向你们二老表达谢意,这两万块钱你就收下吧。”

    说着,他掏出两沓子钱往姜忠义口袋里塞。原来,鲁有海夫妇预先商量好了,利用这次见面的机会代表儿子谢师恩。

    “老哥呀,我家姜涛把朋飞带出去没带回来,我对不起你呀,我咋还能收你的钱呢?”感动不已的姜忠义一阵哽咽,说不下去了。

    鲁有海的眼圈也红了:“他叔快别这么说,两个孩子都是好孩子,发动机出故障了,两个孩子没办法呀!姜涛和朋飞既是战友,又是兄弟,咱们以后就是亲戚了,要经常走动走动。”

    “老哥,你的心意我收下了,但钱无论如何不能收。咱们都是种地的农民,我知道你风里来雨里去挣点钱有多不容易。以后咱们的生活政府不会不管,都能过得去,你说是不是?”

    拉扯了半天,姜忠义到底还是没收鲁有海的钱。临别,鲁有海给他的东北兄弟提出这样一个要求:“朋飞和姜涛一起走的,我想恳请兄弟你能允许我把姜涛的遗像带回去,和朋飞的照片一起刻在墓碑上,让两个孩子永远在一起。逢年过节,我一块祭奠他哥俩,你看中不中?”

    姜忠义将他的两只大手搭在鲁有海的肩上,眼泪夺眶而出:“老哥,你让我说什么好啊!”

    两位刚强的农民,两位军人的父亲,此时此刻将“情意”这个我们常常挂在嘴边的字眼,诠释得动人心扉,辽阔高远。

    6

    从辽宁葫芦岛市到河南博爱县是1300公里的路程。凌晨3时,护送鲁朋飞烈士骨灰回乡的灵车缓缓启动。上百名官兵伫立在道路两旁,向烈士作最后的告别。“敬礼!”随着一声口令划破寂静,一只只举起的右手久久不肯放下。曾经朝夕相处、情同手足的战友们哽咽难抑,大家在心里默念着:朋飞,我们的好兄弟,一路走好……

    哥哥鲁振华紧紧地抱着弟弟的骨灰盒,泪流满面:“弟,哥带你回家!你就再看一眼你热爱的军营,再看一眼你留恋的机场,和战友们说声再见,道一声谢谢!”

    “朋飞,回家了!朋飞,回家了!”一家人含泪呼应着。

    朦胧的曙色中,灵车向养育了许多仁人志士、英雄豪杰的中原大地疾驰。灵车驶过渤海海岸,那沙滩堤畔上跳跃的浪花,在七色晨光里如同无垠大海捧给年轻士兵的一条条花带彩练;灵车驶过黄河古道,那呼呼作响的山风,似乎在向人们诉说着一颗星斗划破天际的陨落、一个青春身影的不朽和永生……

    “朋飞回来了!”“咱的孩儿回来了!”成千上万的博爱人站在灵车经过的地方,以默默的注目、无声的泪水、深深的痛惜,迎接自己的孩子魂归故里。

    英雄生时并肩飞翔,烈士葬时分赴两地。

    那天的风特别轻,轻得连风车的叶片都停止了转动;云特别低,低得让人胸口一阵阵发闷。从葫芦岛出发护送姜涛骨灰的车队于当日10时许到达阜新蒙古族自治县高速路口。当地领导和自发赶来的群众早已在此迎候。随后,27辆迎灵的黑色轿车行驶50公里,缓缓绕南甸子村一周。

    姜涛啊,你看从四面八方闻讯而来的乡亲们,黑压压站成一片,为你哭泣、为你揪心、为你惋惜啊!

    姜涛啊,你听是谁在播放你生前最爱唱的那首歌《高飞》:“我要高飞,到天空的顶点,我要飞到无人能及的视界,直到太阳就在我的指尖……”

    大队支书李春山哭倒在地,他说:“涛啊,我看着你一天天长大,又亲自送你参军到部队上,你咋不言语一声就走了呢?你把全村老少爷们的希望都带走了呀……”

    7

    最痛最烈爹娘心。

    从阜蒙烈士陵园回来,姜忠义和耿凤茹半个多月没迈出自家院子一步,啥事也干不下去,睁眼闭眼都是儿子的影子。

    好在还有个懂事的儿媳,一天来一个电话,劝慰他们老两口。

    赵一冰对公公说:“爸,你是咱们家的顶梁柱,你可得挺住了啊!咱们活得好好的,姜涛在那边才能安心、安息啊!”

    “孩子,为你这句话,为你和姜涛的这份情意,爸爸也得挺住,也得好好活下去。”姜忠义这样答应着儿媳。

    赵一冰对婆婆说:“妈,嫁给姜涛我不后悔。和他相恋相处整整4年,是我最充实最幸福的4年。别人一辈子获得的爱,也不一定有我多呀。”

    “孩子,姜涛在,你是我的儿媳妇,姜涛不在了,你就是我亲闺女。”耿凤茹这样和一冰聊着。

    但是,南甸子村这个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地方,他俩不想呆了。咋呆?熟人一见面都是问姜涛的事,问一次等于碰一次伤口,疼啊!姜忠义说:“就想找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安度晚年。中国这么大,东北这么大,还能没有我们老两口的立足之地?!”

    安放好朋飞的骨灰回到际西村,郝瑞芳脸色蜡黄、不吃不喝在床上整整躺了一天。乡亲们一拨一拨来看过之后,都止不住地摇头:“朋飞妈身体垮成这个样子,以后还能爬得起来吗?”“谁遇上这样要人命的事,也扛不住啊!”

    可两天后,天刚蒙蒙亮,早起的村民发现,鲁有海提着筐子、拿着口袋下地了,摇摇晃晃的郝瑞芳竟然也跟随其后。见到邻居,她点点头、摆摆手,那意思是你们忙你们的,别为我担心。

    走了七八天,开春种的南瓜黄灿灿躺了一地。郝瑞芳拖着虚弱的身子和大儿子、儿媳摘了3天,鲁有海运到山西晋城卖了3天,一车能卖1000多元。他们走后下了场雨,玉米地里的草长得比庄稼都高,一家人起早贪黑打除草剂,总算镇压住荒草,把玉米苗间开了。接着浇地,6亩地一连浇了三四天;接着收麦子,4亩麦子也是收了三四天。

    鲁有海说:“没的人已经没了,活的人还得往前奔,咱不能等着让国家养活,还得要靠自己的劳动,过好自己的生活。”郝瑞芳也说:“啥事不做,就想孩子,就控制不住地伤心。一忙起来累一天,也能睡着觉了……”

    这就好,跨过人生的这道坎,还会有晴朗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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