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革 刘险峰 佟光 陈夕 顾利民

    请听新闻台记者采写的录音报道：

    在台安县城西北十公里郊外的农田里，最近新起了一幢豪华办公楼，这就是台安县政府大楼，有多豪华?您先看看这楼前的广场就可见一斑了：

    广场开发占地面积达46万多平方米，比天安门广场还大一万多平方米。在主题雕塑广场上，还建有人工湖、金水桥和一尊价值280万元名为"九龙在天"的主题雕塑。

    县政府大楼长120米，高40米，共10层，单就规模来看，台安县政府大楼比我省各市市政府的办公楼都要大。楼建得豪华，建楼的人也觉得体面。这不，负责这项工程的麻德明县长刚刚送走外宾，回味着外宾的赞誉，心中充满了自豪：

    (出录音)

    [伴随着敲桌子咚咚咚……]

    麻：你看尼日利亚那个商人来看，他说你这个比咱那尼日利亚首都强啊。

    (压混)

    说起这楼，麻县长有着说不完的话，他说为了改变县里形象，吸引更多的外资，台安县政府就得盖上档次的办公楼。为了吉祥顺利，建楼方案进行了精心的设计：政府广场前升旗台寓意独树一帜；修建"金水桥"叫遇难成样；从地面到大厅正门有三十六级台阶，门前是八根硕大的立柱擎起的四方形雨搭，立意为步步高升、四平八稳；大厅正门东西各自排列着八扇高近四米的不锈钢大门，加上中间的转门不管从左还是从右数到中间都是九扇，这叫做九九归一；进了正门挑空高达十米的政府大厅两侧分列着四部电梯，通向十楼，大楼内外表面全都用大理石罩面，意为十全十美。

    麻县长说，在这么多细节上抓得仔细，县里还觉得工作不够，令几位县领导颇费思量的还是大楼落成的日子，最后他们选定了中国载人航天飞船发射的日子--10月15号。

    (出录音)

    麻：咱们这个搞庆典，选日子，15号，那么这个日子比较好，就定15号。第一条，10月15号9点钟给我鸣礼炮，请贵宾入席。第二条，10月15号9点把我的办公桌台面落到桌子腿上，我法人哪，这大楼算是搬家。正好庆典那天正好是10月15号，太阳和月亮同时在天上，日月同辉。到九点钟时，炮一响，桌面一落，贵宾一入席，那边杨利伟上天了。杨利伟上天了，哈哈……这日子怎么选的，你怎么选的，这点你怎么赶的。

    (录音完)

    有投入才有产出，今天的体面可是台安县政府投资近一亿元换来的，采访中记者了解到：这些钱是县政府以经营城市为理由，将原有的政府办公大楼以及各部委办局的资产通过出售、转让和资产置换取得的，即使这样，仍欠外债2000多万元。

    县财政局长梁飞告诉记者，县政府出售国有资产后，将其中的4000多万元所得分两次进入财政，然后再如数支出用于大楼建设，这同时也创造了台安县连续两年财政收入高增长的纪录，而去年台安县财政实际收入只有7000多万元：

    (出录音)

    局长：现在咱们的财政，一年的工资性的支出大约在1．1亿元左右，咱们人均收入去年是3100块钱，人均财政收入就低了，二百来块钱，可以说是吃饭财政。

    (录音完)

    台安县政府办公大楼作为台安县的重点工程项目，连续多年被写入政府工作报告。台安县政府为此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而台安县财政工资支出却多年没有进行过调整，工资拖欠成为台安县群众反映强烈的问题。台安县高级中学教师李顺志说：

    (出录音)

    李：工资老鼻子年没有涨了，还年年涨呢。今年多少年了?!今年都有六七年没涨了。

    (录音完）

    据麻县长介绍，台安县建政府大楼，最大的困难不仅仅来自财政，还有各方面的反对意见，但大楼最终还是建成了：

    (出录音)

    麻：开始时候我和你讲，包括高层县级干部在内，真正同意支持的，连5%都没有，5％都说多了。理解不了这个事。一个是理解不了，第二个觉得是天方夜谭，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干成了!干完这个事我倒有些后怕，这些事我是怎么干出来的呢?哈哈，回头来一看，我胆子怎么这么大，我怎么就能干起来呢!我自个都怀疑!我自己都怀疑啊!

    (录音完)

    记者在大楼里走了一圈，确实觉得眼前敞亮，但记者发现，大楼里每位工作人员的工作条件差了不少，县领导的办公区域占据了六楼的东半部，办公室都有50多平方米，而各局的普通工作人员办公室则被隔断间隔成一个个不到一平方米的办公区，一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

    (出录音)

    工作人员甲：在这憋屈，这一个小地方咋坐啊?

    (录音完)

    这位工作人员还指着设计精美、用料考究的隔断说：

    (出录音)

    工作人员甲：这个破玩意多钱，一下子将近3万，就这破玩意，得老钱了，台安县有印钞机。

    工作人员乙：穷大方，这叫讲究!

    (录音完)

    采访时记者还发现了一个怪现象，在台安县的政府工作报告中，台安县政府办公大楼被奇怪地叫做"梅园写字楼"。明明是政府办公大楼，为什么被说成了写字楼呢?麻县长的回答是：

    (出录音)

    麻：这你就不了解你上边的政策情况了，一个是这个名这么叫比较好听，再一个我们也规避一些矛盾，你叫办公大楼，立项审批都不好批。哈哈……审批立项都不好批，再晚半年，(敲桌子声)再晚半年，"两个务必"啊，楼堂馆所一律停止啊!

    (录音完)

    台安县政府办公大楼是在梅园村农民的土地上建成的，100多户农民为此失去房屋，700多亩良田被占用。由于资金短缺，县政府占用农民土地后，农民得不到相应补偿，动迁村民的宅基地也没有落实。很多农民不得不住进在田间地头临时搭建的简易平房里，外面用塑料蒙着，用来避风挡雨。这些白花花的简易平房距离政府办公大楼只有几百米，从村民房前向政府大楼望去， 40多米高的大楼就像悬在了百姓的头上一样。说起大楼，村民们十分气愤：

    (出录音)村民：他就是穷显摆，说是招商引资，资他也没引来，到这一看引资啥玩意呀?

    村民：实际就是个人闹个名，人家又是开发新区这么好那么好，实际把老百姓坑了，没有地种现在啊。

    村民：没啥好印象，有意见，因为啥，老百姓没有看到经济条件有啥改善，改善啥了?

    (录音完)

    据村民们讲，为了保证建楼用地，县里还将当地的烈士墓悄悄地迁走了：

    (出录音)

    村民：为了盖县政府，把烈士都请走了，把烈士墓挖了以后，一个烈士墓坑里搁一个大萝卜，说是一个萝卜顶一个坑，这烈士有解放台安县的战士，解放战争时就在这埋着，这回为了占地，(有5垧地)就给迁走了，盖这大楼活人碍事，死人也碍事了!

    (录音完)

    按照台安县政府领导的期望，通过县政府办公大楼的建设能够在城北新建一个台安县，同时拉动当地的招商引资工作。大楼落成当天，台安县请来了不少投资方，并做好了可能签约的各项准备工作，但是到现在半个多月过去了，连一项协议都没达成。一位投资方代表对记者说：

    (出录音)

    投资方：我们投资主要考虑一个是当地的经济发展环境和发展潜力，再一个就是看当地政府是不是求真务实，能不能为投资方真正的创造一个公平发展的环境。如果单纯的从搞一个大项目就可以完成经济发展和让我们投资，同样不切合实际，甚至我们有些担忧。

    (录音完)

    (辽宁人民广播电台2003年11月8日)

    【申报资料实录】

    作品评介：记者通过对鞍山市台安县修建豪华政府办公大楼的深入报道，挖掘出财政穷县修建豪华大楼背后的真相。用鲜活生动的新闻事实揭示出了一个具有重大社会现实意义的主题：政府部门在招商引资、发展经济过程中，不能简单地树形象、搞政绩，务必坚持求真务实的工作作风。眼下，形象工程比较普遍，台安县更具典型意义，特别是在新一届政府大力倡导求真务实的大背景下，有着较强的观实意义。该作品音响典型，通过县长、财政局长以及失去土地农民的典型语言，显现出一些地方领导干部违反上级有关精神，好大喜功，不顾地方财政实际，最终导致农民利益和政府形象受损，领导干部在人民群众中失去信任的错误做法。另外，记者的文字叙述及播音都具有轻松、诙谐的特点，具有讽刺意味，引人深思。

    采编过程：记者在台安县政府大楼落成庆典仪式上发现：台安县是财政穷县，但新建的政府大楼和广场却气派非凡，广场的建设面积超乎想象，领导满意，但群众意见大。记者进行了深入采访，先后采访了县财政局、土地局、招商引资办等近十个部门，并采访了几十名因盖政府大楼失去了土地的农民，掌握了大量第一手材料。其中，采访台安县县长麻德明最为困难，记者两次到台安县政府，麻县长都以种种理由拒绝采访。第三次采访，记者抓住麻县长刚刚送走外国客人的间歇时间，巧设新闻由头进行了采访，麻县长最终一步步说出了台安县建政府大楼的内幕。由于掌握了大量的新闻事实，这篇作品在写作时一气呵成，极具感染力。

    社会效果：报道播出后，引起辽宁省委、省政府领导的高度重视，省委书记闻世震多次在会议上提到台安县的问题，对有关责任人进行批评处理，同时要求其他地区以此为警示，失去土地的农民很快得到安置。来自其他地区的消息说，事发后不久，省内一些计划建豪华办公楼的地区也放弃了建豪华办公楼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