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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天下海"写雄兵
2007年01月06日 17:57:11  来源:中国记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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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天下海"写雄兵

解放军报 高艾苏

    各位老师、各位同学:

    大家好!

    我在解放军报社当了21年记者。我经常问自己:回首一个记者的职业生涯,最难忘怀、最有价值的是什么?是在蓝天,在海洋,在高原,在前线,和英雄的陆海空三军官兵一起战斗。那是我作为一个记者永远追求和向往的生活。下面,我就以《"上天下海"写雄兵》为题, 汇报三点体会。

    第一点体会:走向一线,就要"至人所未至"。记者越深入实际,越见海阔天空。

    我参加过几次新闻界的理论研讨和经验交流会。每当和专家学者、同行朋友坐在一起的时候,我都不大敢谈什么"经验",多是讲讲"阅历":

    我当记者,走遍了中国边防所有一线要点。采访过中国军队所有主战军兵种。登上过全军所有海拔5000米以上的军事哨所。"上天写天兵"--随空降兵跳过伞,"下海写蛟龙"--曾随潜艇深海远航。钻过战略导弹发射井。进入过核试验中心爆点。边境作战,直接经历过反伏击战斗……

    为什么讲这些呢?因为别人"没经历过"我"经历了"。这也是一笔难得的财富。

    我1985年到军报当记者。不久,就上了前线。一位老记者鼓励我说"去吧。战争的规模有大小,但军人对战争的感受是一样的。只要你'至人所未至',能深入到别人不敢、不想或不愿去的地方,就可能写出别人写不出来的稿子。"后来细想,这其实也是一条新闻规律。

    "至人所未至",首先是个地理学命题。

    人们常说:记者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见"在前,"识"在后,首先要"走"。如今,世界进入信息化时代,互联网上一幅影像就能看到全球的灯光。但间接的"知"不会比身临其境更生动。从新闻采访的角度看,"人所未至"之地,自然新鲜。"至",新闻才能现场发出。我当军事记者,喜欢看军用地图。一看,脚板总不由自主地动起来。这些年,我看着地图走路,到过东极乌苏镇,南海华阳礁,西陲帕米尔,漠河北极村。曾三下南沙西沙诸岛礁,五进西藏,六上新疆,九走云南,踏遍祖国除台湾省外的所有省市自治区。还曾在西沙群岛过元旦,安徽灾区过春节,荆江大堤度中秋,东北边防迎新千年。三九天,采访过北极村哨所(低温-52·3℃);三伏天,采访过吐鲁番火焰山演习部队(高温49·6℃)。到过中国两大峡谷:怒江大峡谷和雅鲁藏布大峡谷。最后一次,也是看地图定的点。我认为,记者是读者眼睛的延伸。既然人家喜欢跟你到一切鲜为人知的地方,你为什么非要笨拙地把他们视线隔断呢?

    "至人所未至",还可以扩展为一个"新闻地理"命题。

    这个意思包括:人迹已至,记者足迹未至;记者已至,新闻笔触未至;等等,这都可视为"人所未至"。在现代社会,纯地理意义上的"人迹未至"之地已经很少,但各种新的"未至"会随时空变化而不断出现。记者的"至",可以是地域概念,也可以是事件概念,还可以是岗位、战位的概念。当年邓小平同志视察南方后,我从北仑河口到鸭绿江畔,走了18000公里海岸线,又走西北五省区,写了《沿海开放地区访思录》和《再探中国的西北角》两个改革开放的专栏,这是地域意义上的"至"。在我军新时期军事斗争准备中,我特准进入某新型远程战略导弹发射井跟部队训练,写出一组《战略导弹部队训练场即景》,这是战位意义上的"至"。随着我国军事外交的活跃,我乘新型驱逐舰随海军舰艇编队出访,着眼世界新军事变革的启迪,写了18篇《中国军事记者眼中的外国海军》,这是新研究领域的"至"。我觉得,只要记者掌握多样性的深入方式,新闻处女地就永远不会消失。

    "至人所未至",最终可以理解为一种精神命题――"心至"。

    新闻工作与考古和科学技术考察的根本不同,是离不开对"人"的报道。"心至",要求记者深入采访对象心里,深入读者观念形态中,达到别人没有深入到的程度,获取更具新鲜视野的独家新闻。我挑战采访极限,主动参加空降兵部队跳伞,就是想深入到伞兵战士心里写勇敢精神。

    大家知道,二战中,像诺曼底登陆这样最成功的战例,伞兵损失也超过了70%。美军82空降师初战西西里岛,第一次登陆就被打掉上千人。而作战跳伞和运动跳伞在技术上的最大不同,就是高度尽量放低,以减少留空被打击时间,但它同时带来的危险也大,一旦伞不开,800米高度上一分半钟就会把人摔死在地面。我去跳伞前,一个女伞兵因为伞包故障,牺牲在赶来参观的母亲面前。空降兵机关几次来电话商量:"部队刚牺牲一名老兵,记者还跳吗?"我觉得这时更不能退缩。就请空军宣传部直接向空降军军长政委报告:"跳!"这一跳,和战士的心跳近了。比如《战士教我叠伞包》那篇讲:按空降条例,跳伞员必须自己叠伞,还要签字。我尽管有教练员帮助,自己叠伞还是不放心。那位战士就说:"这是我的伞,你叠,我跳。"他实际又进行一种心理训练。那次,军报专门为我开设《空降兵伞降训练亲历记》专栏,连续发出《雄兵乘风从天降》、《蓝天飞降军火库》、《敌后着陆无炊烟》等5篇报道。这一切,也只有心"至"人所未至之"心",才写得出来。我现在还记得:我的伞衣号是882978。那天,我是按战斗条例自己叠伞,并在称为"生死合同"的《伞包记录册》上签字。跳出机舱那一瞬间,感觉就像突然坠入无底洞,呼啸的风吹歪了脸,失重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右手牢牢抓在备份伞的拉环上,以应不测。急降4秒钟,主伞终于打开!那天的军报,破例刊发了一身迷彩的本报记者在伞包未开时跳向空中的两幅惊心动魄的照片。空降着陆时,空降军马殿圣军长为我戴上了"中国空降兵"徽章,并鼓励说:"你将和你的伞衣一起,写入空降兵的军史。"但我清楚地知道,我这个记者只是刚刚获得了采访中国空降兵的第一资格--伞兵战士的勇敢。我解下伞衣,仰望祖国的蓝天,一批批试跳特殊课目伞兵还在降落中。这一切,都标志着中国空降兵能在中国本土任何地域实施全方位空降,忠实履行保卫祖国主权和领土完整的神圣使命。

    后来,《军事记者》杂志约我写篇体会。反思中,心至士兵之心,也让我对记者形象有了新的感悟。有这样一段文字,直接给大家念念吧:

    当伞兵的日子里,我那形象真不像"记者"。

    每天清晨,我都要蹬着沉重的伞兵鞋跟部队练长跑。正课时间,又要穿起作训服和战士一起蹦高台、跳拉环、练离机、学着陆。那些天,中原气温天天39℃,是大陆天气预报气温最高的地域。"上面来人"几乎没有,机关通知按特例可着便衣上班,而我那身作训服天天泡在汗水里。第一天,还洗一洗,后来,根本顾不上洗了,和战士一样,作训服上结着厚厚的盐花。

    那天晚上,我又是一身"伞兵打扮"回"首长招待所",静夜中忽发奇想:将来回忆这段经历,一定用个滑稽的标题《我像记者吗?》。

    是啊,记者应该是啥形象?我当这10来年记者,啥都像过。

    有时,记者像个"刀笔吏",报道会议和首长讲话怕出错,主要段落全用剪刀剪下来贴。起初,还怕人见了笑话,后来发现有同行竟堂而皇之地把剪刀浆糊都装在采访包里。

    有时,记者又被捧得像个"首长",常有邀请者说,我们那儿开会,你去不用写稿,关键是上主席台坐坐。更多的时候,记者又被泛称做"文人",可我又是最不喜欢这一尊称的。

    其实,我心目中的军事记者,首先应该像个军人。是军人,就要投身战斗的生活,就要在维护国家安全利益的军事活动中寻求自身的价值。平时,人们若在北京王府井大街上见到个军人,觉得很别扭。但是,每当我驱车使过前线盘山路旁那一个个炮阵地的时候,每当我乘坐军舰潜艇穿过滔天海浪的时候,每当我看到千万朵迷彩色的伞花开放在祖国蓝天的时候,才真正感受到"军人"两字意味着什么。

    一个真正的军事记者,就要像这样的军人一样生活战斗。

    在空降兵部队,我以一个普通军人的身份接受了18天正规艰苦的伞兵地面基础训练。当我终于背起伞包走上蓝天的时候,听到一句极高的赞誉:这家伙真像个记者!

    这段感悟,现在想想,也还是这么个道理。

    我还感到,走向一线,"至人所未至",就要当一个勇敢的记者。机遇偏爱勇敢的人。前线作战,出生入死,我是走遍所有一线阵地,真是有仗就想往前走。蚊虫叮咬,水土不服,极度疲劳,最后倒在一线猫耳洞,被送进野战医疗所后,7天粒米未进靠输液维生。我那时的前线报道全是目击而成,其中6篇发在军报一版头条。海军扫雷舰首次海上扫实雷,我跟舰采访,经历了水雷吐着引信挂在舰尾铰链上的险情,写出《战舰编队顺利通过雷区》;写核试验基地,也是穿着核防护服在核试验爆心现场观察发稿,采访结束,我想检一块石子作纪念,战士们用核辐射仪一测:"致癌"放射性超标几千倍!

    当然,突破艰险不是仅仅为了冒险。后来,我自己编了个"理论",叫"不到一线没有采访权"。其实就是想说,常到部队打仗、吃苦的地方看看,你和战士对话就有了一种资格。不然,官兵会在心里笑话:这个记者和我们一样穿军装,却没有我们的胆量。

    走向一线,"至人所未至",永远是一个领域宽阔的动态过程,记者的追求也永无止境。这些年,我从祖国周边、四极、海拔最高点、版图所有省区,到各军兵种主战部队、核试验现场、战略导弹发射井、尖端武器实验室。是不是"至"到头了?没有。我军有一些重要训练活动,虽然有些涉密或过于敏感难于报道,但我还是到东山岛附近演习场,随南京军区特种大队海上游泳8000米,写出《烈日泅渡:八千米击浪向战场》和《月夜泅渡:侦察兵子夜突击》;后来,又按军报战时采访方案,学习开坦克和装甲步战车,又写出《"陆战之王"的新风采》、《从"母坦克"到装甲步战车》两篇报道。直到今天,军报设计策划新栏目,编辑部也还总让新记者看看这些稿子。实践反复证明:"人所未至"的新闻选题,是永无穷尽的。

    第二点体会:走向第一线,还要"想人所未想"。记者越深入实际,越有最佳新闻视角。

    好记者应该是"思想家"。过去总讲"脚板底下出新闻",这其实只说了一半的道理。脚板受思想指挥,脚板到,没"想到",还是没好新闻。记者这个"想",应该是"想人所未想"。

    讲"想人所未想",说到底,就是要把先进的理论、全新的观念和记者的采访实践结合起来,正确深刻地分析新闻事实,选择最佳报道视角,以便用凝炼鲜明的新闻主题,启迪人、引领人。对一线记者来说,这是个实践性很强的课题。我记得恩格斯说的话:"理论是灰色的,而生活之树常青。"好视角,关在屋子里找不到; 讲套话、懒话更不行。只有深入一线,才有茅塞顿开的新思路。

    比如:我对中国海军,有特别的热爱和关注。那年,我随海军279号潜艇深海远航12昼夜,社里为鼓励我创造深海潜航采访的纪录,专门开了《潜艇航行训练目击记》专栏。首篇的开头两句是这样记载:

    今天上午10时20分,279号潜艇在东海某海区紧急下潜。

    记者在潜艇第七舱镶着"战-7/V"战位号的铜牌下,成了该艇一名穿绿色迷彩服的"水兵"。

    这个水兵当上后,写什么和怎样写呢?神奇艰险,自不待言。神秘的海底世界,人们多是在电影里看过,但那是模型。我走进潜艇才知道,狭窄的艇舱内,有害气体达127种;而且,我海军潜艇在361艇失事前,也早有深潜遇险、艇员遇难的先例。潜艇紧急下潜后,深海一片漆黑。我住的7号水兵床头,就有一块深度表:表针一格格移向10米、20米、50米……,耳边先是海水一层层漫过艇壁的"唰唰"声,接着就是钢铁艇身被巨大水压挤出的"嘎嘎"声,充满恐怖和死亡气氛。在这样的环境里,我要走向一个个艇舱:下到噪音最大的轮机舱,震得耳朵要塞上个小灯泡才行;实雷发射时钻进密闭的鱼雷舱,瞬间真空好像要抽裂耳膜,鱼雷瓦斯差点把人窒息。潜艇上浮水面充电,海上又遇7级阵风,滔天巨浪漫过10米高的舰桥指挥塔,舰身倾斜达36度。胆汁都吐了出来,还要把自己捆在床上,坚持"耳朵采访"。为防备海底失事,我也要毫不例外地接受"海底逃生训练":穿救生装具,咬呼吸机,钻鱼雷发射管……

    报道这些真实而神秘的故事,一般地讲见闻、写吃苦,难以对海军建设带来"人所未想"启迪。而我新的视角和思路,还是从潜艇生活中来的。比如《海底世界学吃饭》这篇,有这样一段文字:

    就餐信号又响了。

    大概是想照顾一下我这个一天没吃饭的新"水兵",二舱传来了几个盛菜的搪瓷盘。七舱的几个老兵幽默起来:"你知道中国为啥没要航空母舰吗?因为航母做不了中餐呀。""外军舰艇全部是24小时盒式快餐;我们要有了航母,几千人的饭桌同时一摆,飞机甲板都盛不下。"笑声中,菜盘子被悄悄传了回去。

    我想起了中国古代胡服骑射的故事。对每一个时代的军队来说,生活习惯都是战斗力的组成部分。现代海军必须有现代生活方式!

    在《潜艇没有"自由兵"》这篇,有这样的一段:

    我要打开舱室的密封门,被告知"开门制度":必须先用小把手敲击两声,发出预告,不然,会撞破外舱人的头。今天上午,潜艇有个短暂的时间浮出水面,我要去舰桥的厕所,又被值更部门长拉住了:"记者同志,到舰桥上厕所必须请假。"

    请假制度和手续十分严格:要先把临时发给我的《水兵手册》交给值更部门长,以备清查人员,尔后换取一枚比杯盖略小的"登艇牌"挂在脖子上;销假时,以牌换证。全艇一次只发5个牌,但从无人不请假而去"方便"。

    余部门长讲了一个真实的故事:曾经有个潜艇的水兵没请假而上水面厕所,紧急下潜时被封在了艇外。他急中生智抱住了潜望镜的观测口,才幸而被发现得救。我不由得庆幸自己:登艇没有享受"特殊照顾"。

    上面这两段文字,以小见大,从生活习惯是战斗力、管理是战斗力的新视角讲海军训练,寓含哲理。海军首长多次讲:这组报道,从谋划海军现代化建设的思想指导上,是有意义的。

    深入一线思路宽。在采写实践中,我还归纳了一些"想人所未想"的思维方法。

    比如:"老题材"可以用"新思维"。采访东北边防,地域并不鲜为人知,去过的人很多。我采访时就想:中俄关系,是冷战结束后新的国家关系的范例,可以用新的战略视角观察东北周边。于是,我在乌苏镇、珍宝岛、黑河、绥芬河、漠河5个哨所,分别思考小哨所与国际战略格局、战争与和平、历史与现实、内政与外交、经济与国防等五大关系,写出《新千年探访:中国边防的东北角》。其实,就经常性报道题材而言,"老"与"新"是相对的,任何人与事都会随着不断变化的历史环境而变化。变化是一种客观存在,僵化的只是人的思想。只要我们的思维能跟着时代脚步走,眼中的事实每一天总是新的。

    再比如:"非事件性题材"可以用"新闻性思维"。也就是说,有新闻事件发生,记者要揭示其新闻意义;在没有新闻事件发生时,要想清它的新闻背景。这种新闻背景的"反衬思考",可以让"非事件性题材"具有新闻性。那年,我按海军主战舰种和空军主战机种选人定点,采写《中国海军舰长和他们的战舰》、《中国空军飞行团长和他们的战鹰》两组系列稿件,就是想到李登辉闹台独、我军进行军事威慑演习的新闻大背景。拉开这个新闻帷幕,虽然不着一字写"反台独",但篇篇都是讲我军"有信心、有能力、有办法"。这10位舰长和飞行团长,都成了当年的新闻人物。

    "想人所未想",每个记者都有自己的思路和方法。但从根本上说,都是要提升新闻稿的思想层次。这其中有无规律可寻?应该说,记者看似随机性的新闻思考背后,都有一些起基础作用的"思维支点"。比如:当军事记者,就要有点军事的、战略的、国家安全利益的意识。你面对世界地图时,能看到3个"大陆岛",能知道哪里是地理枢纽、哪里是"大陆心脏",你重新研究麦金德、马汉、杜黑时,能知道美国人又在"新月形"封锁圈外,连接台湾岛划出一条"新的世界动荡地带"大弧线。我随潜艇游弋至海军地理概念常提起的"第一岛链"时,联想的就不是少女胸前美丽的项链,而知道,那是敌对国家要在海上封锁我们的"岛屿锁链"。再写《潜艇航行训练目击记》中《鱼雷攻击静悄悄》那样的篇目,就不会轻飘飘的。

    其实,新闻稿中的所谓"人所未想",不是专家和公众未想,而是记者未想。所以,此记者要想彼记者未想之题,靠突发奇想不行,要学当"半个行家"。联合国安理会的席位和战略核武器,是中国大国地位的象征。1996年,我国宣布暂停核试验。这仅仅是显示我们爱好和平吗?我在马兰基地首先弄懂:核试验基地,本身就是国家国防实力的组成部分;"停试",不是不要。而"停试谈判"的关键是:世界5个核大国在防止"核门槛国家"――印度、巴基斯坦跨入的问题上,立场一致;但其他4国又想借"停试"阻止我国防现代化进程。把握住这些,我写了《这里永远有战士守卫》。专家说:"这个记者是懂核试验的。"

    第三点体会:走向一线,还要"注重新闻表达方式"。记者越深入实际,越能形成鲜明的新闻风格。

    文如其人。"风格就是人"。每个爱岗敬业的记者,都有自己的发现方式、采访方式、写作表达方式。面对读者,你奉献最终形成新闻作品的成果时,鲜明的新闻风格,也是一个好记者的标志。

    记者的表达方式,是由记者的新闻理念决定的。当我走向一线、写作文章时,也在努力探索一些有特色的表达方式。我比较看重的作品风格有这样几点:

    一是现场亲历。

    我认为:"新闻最好是记者亲历的。"亲历性和现场感,是新闻记者的作品有别于历史学家和文学家的根本标志。所以,我的采访活动,很注重亲眼观察、亲身体验。

    我在前线当记者时,有个"18号"阵地,是战斗最激烈的地方,前指机关写了不少"事迹材料",新华社也发了战报。采访,也可以用望远镜远远地看。但我说:"我要写,就写在阵地上看到什么!"就这样,我脖子挂上止血带和急救包,在3名侦察兵的护送下到达前沿。 "生死线"上的无雷通道仅80厘米宽,一滑偏就会炸掉一只脚,敌军值班高射机枪和阵地直线距离仅200米。而就在3天前,我上一线阵地时刚遭敌伏击,敌特工把手榴弹扔在脚下,又被叫李祥文的战士反投出去空中爆炸。我当时都拧开"光荣弹",准备和敌人同归于尽。前指指挥员为此下了不让记者再上一线的禁令。但这次我又是在敌狙击手的瞄准镜里来到一个个战位,踩着满地手榴弹弹弦和子弹壳"采访"。在隆隆炮声和嗒嗒枪声中,用自己的眼睛和身躯写出战地见闻。稿件发回,军报当即在一版头条刊登。那年社里报范长江新闻奖,选两篇代表作,就有这篇《神圣的国土 血染的风采》。行家看重的,就是记者"到了"真打仗的战场。

    1999年11月10日,中越联合公报发表,20世纪中国最后一次边境战争硝烟飘散。我作为战争的亲历者,在英雄隘口友谊关写出停战见闻《战士永远是和平的使者》,表达了中国军人无愧于人类历史的战争观。在第三届全国现场短新闻评选中,评委们投了唯一的一等奖全票。

    二是史家笔触。

    我认为:"新闻应该是属于历史的。"它虽说是"易碎品",但连缀成篇,就是一幅历史的画卷。我当记者,经历了新时期所有重大历史事件,让新闻为历史盖印章,就要有史家笔触。在和平环境中,我当了10年军报机动记者,喜欢向最艰苦的边防线"机动"。采访超高海拔哨所,我不是一般地走,而是要走遍中国四大高原,无一遗漏地登上全军所有海拔5000米的哨所。想法之一,就是将来这些报道串联起来,可以是后人研究边防的"新闻历史"。

    1998年5月到6月,我去西藏阿里边防采访,翻的第一个海拔5000米的"麻扎达坂",维语就是"坟墓"的意思。接着又就连翻16座海拔5000米的冰雪达坂"坟墓",闯过多处狼群和藏羚羊出没的无人区,趟过白骨累累、地雷裸露的莫尔多雷场,相继到达札达、日土、斯潘古尔、班公湖等一线哨所。在有39道回弯的险关阿卡子达坂,我们的车几次差点滚入悬崖。赴普兰哨所,突遇暴风雪,雪崩在车前。我们饮雪水,嚼干馕,燃篝火驱寒,三个夜晚被逼回海拔4800米的巴尔兵站。一次夜闯无人区跌进雪沟,我和战士们挖雪洞露宿,就睡在野兽的白骨堆上。那时,也没有手机和卫星电话,在死亡将至时,我们爬野战电杆接电话单机求救,又呼叫不通。早就接到采访通知的普兰边防连以为记者失踪牺牲,动员全县民兵和推土机寻找。见到记者时,一个个全哭了。就这样,我走遍了阿里,又连登喀喇昆仑的神仙湾哨所(5380米)、空喀山口哨所(5070米)、天文点哨所(5171米),并首次在世界最高的军事通道--海拔6035米的界山达坂发回现场见闻。由于体压大大高于外界气压,握笔的手指尖天天渗流鲜血,但还要凭顽强的毅力坚持发稿。当时的记者部领导激动地评稿写道:"界山达坂,是只有英雄才能登临的地方。我们的记者也是英雄!"

    三是兵家眼光。

    军事宣传保密性强,很多军事新闻是"全封闭"的。结果,公众关心军队能不能打仗,而媒体却光介绍军人"打水扫地"的"道德形象"。有鉴于此,我深入微波武器、粘合剂武器、电子雾武器等"撒手锏"武器实验室,一面学高科技知识,一面精心研究保密性和公开性的矛盾规律,数易其稿,写出《尖端武器科学家与记者的对话》等系列报道,在尖端武器报道禁区取得突破。那几年,社里先后为我开设个人系列专栏13个,在记者中最多。有些报道,直接进行作战问题考证。比如西藏阿里高原的"界山达坂",都传它海拔6700米,山顶标志碑也刻着这个数字。准不准?说法很多。新藏线是世界海拔最高的公路,缺氧的痛苦使人思维困难,但我还是一路对照地图,用歪歪扭扭的字逐个记录里程碑方位,现场考证出它的准确位置、海拔高度和一些讹传所蕴含的军旅文化渊源。以《世界最高的军事通道》为题,用1000字的短文,尽写苦境、奇事、生死情和雪线山脊上的军事行动。阿里官兵开玩笑鼓励我说:"应该把它刻在界山达坂当碑铭。"这篇报道,被我军作战部门当军事文书收入《阿里边防兵要地志》。

    新闻记者的工作,是一个实践性很强的工作。杰克·海敦在为美国高校新闻专业写的教材《怎样当好新闻记者》中,开篇便诙谐地说:"这本书并不能使你成为新闻记者。这件事哪一本书都做不到。"我想:军事记者的工作虽然有一些特殊性,但任何一个记者走向一线,都能找到成功的大道。只要你执着地热爱新闻事业,就请用全部心血为之奋斗,这比什么都重要。当你真用自己的优秀新闻作品书写生命的编年史时,就没有什么艰难困苦能阻挡你当一个好记者。    

    我在一篇短文里写过:

    军人的光荣,是用鲜血,用生命,用炮火的炸响,用横飞的弹片,用挂在脖子上的止血带、急救包和光荣弹,用踏着硝烟的冲锋,用"为祖国而战,虽死无憾"的呼喊,用留在雪线界碑上的脚印,用冻成冰雕、又化作雪花飘落的身躯,用空降兵撒满蓝天的迷彩色的伞花,用潜艇深海中划出的隐匿航迹,用核试验基地那永恒的回响,用尖端武器实验室无声的较量,用母亲的思念,用妻子的泪花,用所有亲人的牵挂,用大漠风沙,用梦中金戈,用激情热血,用无人知晓的献身,用凯旋门,用红旗,用红领巾们天真的笑容,用和平鸽在蓝天上的飞翔……用这诉说不尽的一切一切换来的。

    我经历着这一切。

    这一切的故事,因为记者写成新闻已经变为历史。但对共和国的军人们,它只是一种平静的生活。我想说,"范长江新闻奖"如果不是奖励记者的话,每个一线战士都应该得到它。而我们,则应该永远向着一线走,去追求他们的光荣!

    我的汇报完了。谢谢大家。

 
(责任编辑: 杨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