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俄关系何以迅速融冰

    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9日与俄罗斯总统普京在圣彼得堡举行会晤，此举标志着两国关系正在进入加速改善的轨道。众所周知，自去年11月土耳其击落一架在叙执行任务的俄罗斯战机后，两国关系跌至冰点。俄罗斯对土耳其实施了严厉的经济制裁，双方在政治、外交领域陷入严重对立。

　　这种僵局一直持续至今年5月才有所松动。随着土方不断释放和解信号，特别是埃尔多安6月亲自致信普京，就击落俄战机事件“道歉”后，俄土关系随之开始解冻。但是，考虑到该事件对两国关系的深度伤害，以及俄土两国在中东、黑海、地中海区域的激烈博弈，各界普遍对土俄关系的改善前景较为谨慎。

　　坦率地讲，土俄关系实现和解并不令人意外，但是转变之快还是令各界感到惊讶。考虑到土耳其与以色列的关系因“马尔马拉号事件”受损后历时6年才恢复正常化，土俄关系短短几个月便实现U形反转，显然有其独特的原因和背景。仔细分析，以下因素值得关注。

　　首先，此轮博弈俄土虽然都下了重手，但均留有余地。俄罗斯在叙利亚对土耳其扶植的代理势力进行打击，以及土耳其击落俄战机，本质上都是表明各自的底线。底线明确了，双方行事风格反而趋于谨慎，都在竭力避免局势失控，引发直接冲突。同样，俄罗斯对土耳其的经济制裁虽然强硬，但并未冲击两国重大的能源、核电合作项目。显然，双方都不想彻底撕破脸面，这为日后的和解留下了余地。

　　其次，经济相互依赖是限制土俄关系恶化的“缓冲器”。俄罗斯是土耳其第二大贸易伙伴，工农业、旅游业的重要市场。土耳其天然气进口60%依赖俄罗斯，俄土经贸关系长期恶化，势必严重损害土耳其经济。同样，对深受西方制裁、经济萎靡不振的俄罗斯来讲，失去土耳其市场也是无法承受的。因此对土的经济制裁从长期来说是难以为继的。

　　从地缘战略和外交层面上来说，俄土两国都需要尽快摆脱孤立。对俄罗斯来讲，与土耳其实现和解，恢复传统的合作关系，有助于削弱北约针对俄罗斯的军事遏制与威慑，打破美国、欧盟的外交孤立与围堵。对土耳其来讲，“零问题”外交政策破产后，也需要扩大“朋友圈”，改善土俄关系无疑具有吸引力。此外，无论是解决叙利亚危机、应对库尔德问题，还是打击恐怖主义，俄土都意识到零和游戏无法为继，需要恢复对话、加强合作。

　　基于上述考量，俄土双方都展现了改善关系的强烈意愿和行动。特别是土耳其，今年5月新任总理耶尔德勒姆一上台，就向俄罗斯抛出橄榄枝，希望推动两国和解。埃尔多安随后也不断释放和解信号，不仅向莫斯科派遣高管进行斡旋，还在斋月期间邀请俄驻土大使共进晚餐。6月14日埃尔多安致信普京，对俄罗斯独立日表示祝贺，表示希望俄土关系恢复至应有水平。但是这种试探性、兜圈子的做法没有取得预期效果。莫斯科强调，俄土之间没有克服不了的问题，但要实现和解，安卡拉需做出“坚实的道歉和补偿”。

　　埃尔多安的“道歉信”无疑成了关键的因素和节点。6月27日土耳其总统再次致信普京，对遇难的俄飞行员家人表示“Sorry”,对击落战机事件表示“Regret”。埃尔多安强调，愿尽其所能恢复土耳其和俄罗斯之间的传统友好关系。虽然信中依然没有使用俄方更期待的正式道歉词汇“Apology”,但鉴于已经获得了说得过去的台阶，政治言语的“微妙差异”此时已无法妨碍两国追求共同利益。随着普京最终接受了埃尔多安的“道歉”，俄土迅速改弦易辙，就经贸往来正常化开启谈判。

　　如果说接受“道歉”是土俄关系恢复正常化的第一步，那么之后突发的伊斯坦布尔机场恐袭事件、“7？15”土耳其未遂军事政变加速和催化了这一改善进程。就前者来讲，土耳其强烈意识到，无论是应对恐怖分子向土耳其的回流，还是遏制高加索恐怖分子对土耳其的渗透，以及打击叙利亚、伊拉克境内的“伊斯兰国”，土耳其都需要与俄罗斯进行合作；就后者来讲，普京在土未遂政变中对埃尔多安的坚定支持显然是土俄迅速靠拢的重要原因，不仅如此，土耳其也希望借助土俄关系走近对冲其与西方趋于恶化的关系。

　　本次土俄首脑峰会显然受务实主义所主导，埃尔多安与普京的会晤势必会加速土俄关系正常化的步伐。短期来看，有助于两国就击落战机事件、恢复经贸正常化达成新的谅解和共识。长期来看，有利于两国在解决叙利亚危机、打击恐怖组织、维护地区和平稳定等问题上创造合作基础和条件。

　　当然，鉴于土俄在政治、安全、战略领域仍存在诸多分歧与矛盾，指望一次峰会恢复信任、解决所有问题也不现实。对土耳其来讲，北约仍然是其不可或缺的安全保障，与美国、欧盟的关系仍然是土耳其对外关系的重心。对俄罗斯来讲，土俄关系走近也不意味土耳其就会倒向俄罗斯。埃尔多安和普京对此都心知肚明。

　　(作者王雷系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助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