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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中部小县城遭遇“大城市病”

2016年02月19日 08:26:16 来源: 新华每日电讯

▲当地网友拍摄的繁华的县城夜景。

  “你要做好堵车的准备,我上次从市区回县城,50多公里走了5个小时。”

  得知我要回老家过年,在家乡工作的同学给我“打预防针”。

  我的老家在豫东一个小县,方圆几百里是一马平川的平原,连个土包都没有,但交通却成了最大的问题。

  因为地处三省交界,交通大省纵横交错的米字型交通线,每次都把我家“完美错过”。经济实力差不多的邻县,连支线机场都有了,而我们县,至今仍是全省最后一个不通铁路、也不通高速的县。

  规划中一条连接县城和高速的一级公路,是全省的重点民生工程,开工已经5年多,却时建时停,至今没有修通。这事在去年成了全国性热门新闻,后来调查说是因为建设资金被挪用,也有说法是邻县不愿意配合征地,反正到现在仍然烂尾。

  对于交通的落后,除了地理位置的原因,家乡人更愿意归结为本地“出人太少”:“要是县里出了大官,你试试,火车、高速早通了。”

  这样的交通状况,平常还能应付,但一到春节,大规模返乡的人和车一起涌入,通往县城的几条老旧路,就像被塞满的火腿肠,撑爆了,堵起来一点谱儿都没有。

  关于春节前后的交通情况,老家有个说法,从北京到省城3小时,从省城到市里4小时,从市里到县城5小时。虽然根据具体路况略有出入,但经常是符合实际的。

  驾车在去县城的路上,能看到各地牌照的汽车,新疆、云南、广东、黑龙江……除了港澳台,全国各地的车几乎都聚齐了,其中不乏路虎、宝马等豪车,接近县城,还看到一辆硕大金黄标志的劳斯莱斯。当然,最多的还是豫字牌的小轿车、面包车。从外地返乡的人,车是最能直观展示他们身份和成就的物件了。

  敝县城管部门的领导,也无法告诉我,过年一共回来了多少辆车。他们掌握的最新数据是,在这个总人口150万左右的县,过去一年,本地新购汽车超过一万辆。有的二三百人的村子,就有几十辆汽车。只有3米宽的村村通水泥路边,经常可以看到因错不开身而滑下路边的汽车。

  幸运的是,我这一趟回家之旅还算顺利,虽然因为前拥后挤车速慢了一些,但基本没有堵车。在老旧的省道上开车,驾校学的交通规则基本用不上,平常守规矩的城里人,也要学会见缝插针,经常越过黄线,到对面的车道上惊险超车,否则你可能一直过不去。

  好在接我的同学是本地老司机,胆大心细,知道哪里可以绕道抄近路,还能随时提防两侧不时冲上主路的无牌三轮车。他告诉我,这次之所以没堵死,是因为沿途几个占道摆摊的集镇都被重点清理了,往年在这儿,赶上逢集,个把小时动不了,很正常。

  在县城见到负责城市管理的规划办主任时,我才知道这种大好局面确实来之不易。这位刚上任三个多月的年轻负责人,有点大刀阔斧的魄力。在向我介绍情况的时候,他还不时查看微信工作群,里面文图视频实时滚动,展示各重点地区疏导交通、清扫垃圾、拆除违建的情况。腊月二十六,依然干得热火朝天。

  这位刚接手城管工作不久的规划办主任,也差点成了新闻人物。就在去年年底,当地城管部门因为向三轮车司机“预收全年罚款”,闹得沸沸扬扬,有评论直指该县城变成了“鹅城”。后来,城管部门发出声明称,征收的不是罚款,而是“垃圾处理费”,并且叫停了预收行为。

  “预收罚款”事件虽然暂时平息,却带出了城市管理另一个老大难,那就是三轮车。县城人多路窄,电动三轮车成了运人载货的重要工具。县城大街小巷,随处可见刷红漆带敞篷的载人三轮车,以及带半截车厢的运货三轮。40万人的县城城区,究竟有多少辆三轮车,没人能说得清。城管部门说,在他们那儿挂牌备案的三轮车,只有200辆,但有知情人估计,通过各种办法获得运营资格、或者没有任何手续运营的三轮车,超过4000辆。

  即便在平时,上下学高峰时段,整个县城主要街道都被各种三轮挤得水泄不通,开车接送孩子的,会被路人笑话,还没走着快。

  对此,城管部门也表示很头疼。开三轮载客的,大多是留守的中老年人和妇女,甚至有的女司机一手扶把,一手还抱着孩子,确实不安全也不规范。但每辆三轮车背后,都是一个家庭的生计,一天赚个几十块钱,买菜零花有了,不可能一概禁止。当然,还有他没说的原因,也不乏城管人员放水养鱼,借三轮车收费罚款补贴自己。

  平常都堵成这样,春节期间又有这么多外地车加入,小小县城的承载能力,更显得捉襟见肘。在当地的贴吧里,有人编了一个段子:小小的县城,一到过年,市容跟非洲一样,消费跟香港一样,堵车跟北京一样,但大家还乐得跟傻子一样。

  今年,城管部门也采取了非常手段,见到占道车,立即拖走扣留,沿途和城区,摆摊卖年货的一律清理。规划办主任告诉我,针对县城堵车问题,未来计划在县城四面各建一个车站,大力发展公交,一块钱送到家,挤压三轮车私自运营的空间。

  这位规划办主任,一边向我介绍成绩和长远设想,一边也在诉说委屈。城市管理不好干,各种脏活累活,别人不管的都给了他,而且到现在,他们这个规划办,连正式编制还没批下来。“刚才向县领导汇报成绩,没想到又挨吵了。”主任说,领导觉得我对自己要求太低,不能只跟过去比,占道摆摊的少了不行,要彻底清走。

  他觉得,这个要求有点高,最多也就能保证这两天,一到腊月二十八九,都乱死了,哪管得过来。“再说了,街上没人摆摊,一点也不堵车,哪还有过年的气氛?”

  县城的父老乡亲们,似乎也颇赞同这样的观点。除夕前后,各处爆声隆隆,烟花绽放,一片喜庆;年后走亲戚,各色车辆一齐出动,把县城街道和乡村毛细小路填得严严实实;消费不亚于北上广的饭店家家爆满,食客们吃得红光满面,心满意足;县城最繁华地带,霓虹闪烁,流光溢彩,对面不远的马路边,堆满了鞭炮碎屑和生活垃圾,有的直接在马路中间焚烧,浓烟四起,和鞭炮的硝烟一起,弥散在过年的空气中。

  像烟花一样,过年的热闹也是短暂的。过了初五初六,这些或豪华或普通的车,要载着其中很多人再次离开家乡,填满那些变成“空城”的大城市。

  这个有150万人口的农业县,主要任务似乎就是给大城市输送人口和资源。没有资源、没有产业,人均耕地一亩左右,这里也没有办法留住这么多人。齐全的娱乐消费场所、拔地而起的大小楼盘,也无法让他们长期停留。

  过个年,让这个交通不便的小县城,尝到了“大城市病”的感觉。这种困扰,随着很多人的离去,会得到缓解。但是,要治故乡空心化、不平衡的发展之病,比这要难得多。(新华每日电讯记者丁永勋)

【纠错】 [责任编辑: 韩建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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