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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道战”亲历者:两昼夜挖通地道炸毁日军炮楼

2015年06月15日 06:53:13 | 来源:新京报

  地道战示意图

  冀中抗战时期,村民向地道内运送物资。资料图片

  冀中抗战时期,吕正操在村民家和冉庄联庄会员亲切交谈。资料图片

  冉庄民兵的后人仍住在当年的旧宅里。

  启示录

  地道发源于党群关系坚定的冀中地区。对于中共在敌后战场保存实力,持久抵抗发挥了重要作用。地道的功能首先是隐蔽,帮助党员干部在敌后立足,同时为根据地民众提供生存环境。在敌强我弱的条件下,中共以各种方式、不放过一切机会持续抵抗,不断牵制、消耗日军的兵力。在这样一场多方较量的国际战争中,生存就是对对手的威胁,就是一种韧性的抵抗。而地道首先为党员、群众提供了生存条件。

  1944年后,地道开始普遍用于战斗。这时敌人的扫荡已经很少了,地道的价值主要是战略上的,它是中共在敌后战场宣传、组织、战斗等对敌战略中的一环。地道战必须与游击战、地雷战、反包围战结合起来才能发挥战斗效力,单纯利用地道进行反击的例子是很少的。

  冀中地道战的坚持更本质是一场关乎士气的较量。中共以一切方式保存自身实力,待日军调动兵力时迅速扭转局面。日军征服一个地道不难,要征服成百上千的地道就难上加难。

  特约顾问: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员黄道炫

  器与术

  地下奇袭

  1943年,地道的战斗功能逐步完善。地道中设置射击孔、陷阱、翻口,使地道从军民的隐蔽所发展为奇袭敌人的战斗设施。

  射击孔分布于地道支线连通的墙基下、夹墙里、门槛后等交通要道处,备有立射或坐射的单人射击设备,为保证射击准确还备有掩体。

  地道入口的下端往往设有陷阱,陷阱上面覆盖一块活动翻板,底部倒插着尖刀或埋着地雷等爆炸物。翻板平时用木棍支撑,可以走人,但敌人进入地道时就将支撑翻板的木棍抽开,敌人踏上翻板则掉入陷阱。

  两条或多条地道的连接处设有翻口,即带轴的木板或石板盖,当翻口翻过一定角度后,即堵死某地道而开通另一地道。利用翻口,可诱导敌人进入陷阱或死胡同,再通过两侧的枪眼狙击敌人。

  河北省冉庄地道战纪念馆展厅里,三位烈士塑像并肩而立,他们是冉庄农民张森林、李连瑞和李九徳。塑像的古铜色,正是冀中平原庄稼汉皮肤的颜色。

  5月10日,87岁的老民兵李恒彪长久伫立在塑像前。张森林、李连瑞是他的战友,而李九徳是他的父亲。

  离纪念馆不到两公里,五尺黄土之下,一条条地道向四方蔓延,顺着南北的纵横窄巷,连接着冉庄村每一户灰墙小院,最长的一条通到村外的河堤。

  70年前,无数个夜里,李恒彪和乡亲们火把照明,铁锹挖掘,提篮藏土,挖出全长16公里的“地下战壕”,抵御日军对冉庄的七十多次进攻,消灭日伪军1000多人。

  

  从单口洞到多口洞

  1938年10月,秋收过后,田里只剩下光秃秃的麦茬。广阔的冀中平原,几公里外就能看见人影,没处藏躲。

  不到10岁的李恒彪带领抗日儿童团,每天在村头高房上站岗放哨,他们知道,此时大人们正在家里挖地道。

  1937年9月占领保定后,日军在冀中平原各村县横行,抢夺粮食,抓鸡捆羊,哪个村反抗就用武力制造惨案。因怀疑蠡县村民破坏公路,日军把附近村的青壮年关在一起,投放瓦斯,两次共毒死80多人。

  蠡县惨案发生后,附近各村村民开始四处躲避日军。冉庄村民挖地道就是因此而起的。“有次鬼子进村,一位老大娘来不及跑就下到白薯窖躲起来。后来,村民们发现藏地洞比上山还保险,于是家家晚上偷偷挖洞。”冉庄村民李欣婷常听父亲讲冉庄挖地道的由来。

  但由于汉奸告密,村民挖洞的事很快被日本人发现。藏在野外洞里的党员干部很多被抓,藏自家地洞里的村民,也被日军拉出来毒打。

  “单口洞没有出口,一旦被发现了就像被拎的小鸡,都没法扑腾。”李欣婷说。

  单口洞行不通,村里相熟的两家尝试把自家的地洞连起来,形成双口洞,这样即使敌人发现一个洞口,还可以从地道的另一头跑掉。后来参与的村民越来越多,双口洞演变为多口洞。

  “从单口洞到双口洞,再到多口洞,是敌人逼出来的人民智慧。”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编辑室主任丁晓山研究冀中抗战二十年,他认为地道由简单到复杂是人民与日军反复较量的结果。

  1939年初,中共蠡县县委书记王夫指示,选群众基础好的村,在偏僻院落挖多条秘密地道,且院院相通、家家相连,敌人来时便于躲避。

  村民们在挖掘过程中也不断改进,有的村发明了连环洞,即洞下有洞、洞中有洞、有真洞、有假洞;敌人逼问时领敌人去假洞,藏在真洞里的党员干部趁机转移。

  

  冀中全区推广地道战

  1940年5月,冀中大地到处是一片片金色的麦浪。夏收在即,但冉村村民们却高兴不起来。“每天听到的消息都是哪个村被占领了,哪个村遭到屠杀,家家都忧心忡忡”,李恒彪回忆。

  此时,日军在冀中已占绝对优势,近三分之二的根据地变为敌占区,日本集中兵力进行“大扫荡”,在冀中实行“烧光、杀光、抢光”的三光政策。李恒彪的父亲也在大扫荡中被杀害。

  “当时老百姓人心惶惶。”但倔强的母亲将李恒彪送到民兵连,成了村里最小的民兵。

  在日军的高压下,游击队和民兵坚持斗争。1941年春,蠡县辛桥据点30多名日伪军出动扫荡,刚进辛桥村口,埋伏的游击队一阵排子枪和手榴弹打倒了七八个敌人;待敌人拉开架势准备反击时,游击队已钻入地道无影无踪。当敌人撤退时,游击队又从野外的地道钻出,从背后一阵猛打,将这股敌人击退。

  不久,冀中军区政委程子华派工作组到蠡县考察,随后冀中党委书记黄敬、司令员吕正操把蠡县地道战向时任政治局委员、华东局书记和新四军政委的刘少奇作了汇报。

  刘少奇对地道战大加赞赏,指示要从当地实际出发,把地道战战术发扬光大。1942年3月,冀中军区发布《关于开展地道斗争的指示信》,在冀中全区推广地道战。

  

  男女老少齐挖掘

  “1942年之前地道挖掘主要是群众自发,而之后的地道挖掘高潮更多源于党员动员。”黄道炫介绍。

  《关于开展地道斗争的指示信》发布后,冀中各区开展群众动员,掀起了挖掘地道的高潮。至1943年底,冀中五个分区70个村庄打洞164个,其中24个村共挖掘29条地道,总长约4400米。

  李恒彪记得,当时县委干部就在冉庄临街的高房上召开“指划会”,指导村民按画好的地道走势图挖。

  “地道既能藏身,还能打鬼子!”在党员干部的动员下,冉庄“全村男女老少齐上阵”挖地道,连吃饭都顾不得,墙边地头放着贴饼子、窝窝头,累了吃一口继续挖。

  少年李恒彪已是挖地道的主力,他总结挖地道的方法:先掏一个斜坡,右脚往前一步挖土,后退一步出土。地道挖出后,两肘向两边伸平,低头能在里面跑,就算合格了。

  地道经常两边同时开挖,“最高兴就是快打通时,能听到对面镐头咚咚响。”这时候两边都铆足劲抡圆镐头,都想自己一镐凿出个窟窿来。窟窿凿出来后,两边的人争着探头,乐得哈哈笑。

  冉村的地道越挖越多,主干线连接所有的高房工事,支线延伸到村里的胡同小路,所有村户都能就近钻入地道。地道内的卡口、翻板、地堡、暗室等工事按地形和距离定位,锅台、炕面、水井等都是伪装的出入口。

  “有了战斗地道,老百姓心里有底了。”李恒彪说,部队回来了,工厂、医院、报社、电台也搬进了地道。

  1942年夏天,原冀中24团作战参谋刘居仁与日军“扫荡”部队在中闾一村子狭路相逢,他匆忙躲进地道。日军骑兵从地道上方驰过,“嗒嗒的马蹄声如雷”,“真担心战马把地道的顶盖给掀起来。”

  

  暗处奇袭以少胜多

  从1943年开始,地道战进入一个新阶段。在冀中和冀南一些地方,逐渐形成了房连房、街连街、村连村的地道网,不仅能藏能躲,还实现了地道与地道、地道与村落、村落与村落的联防作战。

  当时,24团分散在各村地道中,战斗时集中,打完又散开,让日军摸不着行踪。刘居仁说,一次要向团长汇报,“换了三次接头地点,最后在一个水井地道里找到他。”

  日军在当时的报告中称:“部队在行动中经常受到来自住房窗口、墙上、丘陵树林中的突然射击。偶而发现敌人,紧追过去,却无影无踪……总像是在和鼹鼠作战,旷费时日,真想举手服输。”

  日军采用放火、放水、放毒等办法对抗地道战。1942年在定南县北疃村,日军向地道入口充放窒息瓦斯,隐藏在地道的800多村民全部遇害。

  抗日军民总结“血的教训”,在洞口修筑陷阱、埋设地雷、插上尖刀;还在洞内设有卡口、翻板和防毒、防水门,敌人放水时将水引入地下井,敌人放毒时直接将通道堵死,从另外出口逃生。

  这样,地道便成了进可攻、防可守、退可走的地下堡垒。1943年起,在游击队的配合下,冀中平原上的地道战遍地开花,正定、北侯、饶阳等地均出现以少胜多的战例。

  李恒彪经过这几年战斗的磨练,也成长为一名村民兵连骨干。他脑子快、身手灵,经常“猫”在暗处等敌人进入射击范围,一打一个准。

  1945年春,日伪军调集2000兵力,进犯冉庄。日伪军进村后,见四处空无一人,东冲西撞,盲目射击。此时,李恒彪与战友正躲在学校东门的工事里,从射击孔观察敌情。见敌人到了,李恒彪突然猛拉地雷绳索。“轰”的巨响后,李恒彪和战友们迅速分头绕到敌后的枪眼射击。

  经过6个小时激战,冉庄民兵以轻伤1人的代价毙伤日伪军33人。

  

  “痛快的”最后一仗

  1945年,日军在中国和太平洋战场节节溃败。当年8月,日本宣布投降后,冉庄附近的据点几乎都被“拿下”,只有聚集在张登据点的日军还在负隅顽抗。县武装队得到任务:拔掉张登据点,为解放保定扫平道路。

  张登据点的防护极为严密,炮楼周边的沟四米深,四米宽,高处还有敌人监视射击。

  “没有重武器,攻打炮楼几乎不可能。”李恒彪说。县武装队经过研究,想出一个办法:挖地道到炮楼下,用炸药轰倒炮楼。

  村里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轮流上阵,只花了两个昼夜就将地道挖到炮楼脚下。

  地道挖好了,但谁去点火?如果人还没钻出来,炸药就起爆,人很可能会牺牲。

  “最后我、张炳奎和刘大雨主动请战去。”李恒彪说,他做好了牺牲的心理准备。

  凌晨时分,进地道前,他们向乡亲战友们招招手,说:“如果我们出不来,一定要把我们挖出来送回冉庄。”

  两公里的地道,漆黑一片。三个人一人抱一桶炸药,深一脚浅一脚走着。“我仨边走边聊,议论着战争胜利后干啥,一会就走到头了。”

  但准备点燃导线时,三个人都沉默了。“导线看着挺长,但谁也说不好啥时候烧完。”但三个人谁也不肯先走,他们决定一起撤。

  “跑!”三人同时点燃了导线,然后使出浑身力气猫着腰猛跑。三人刚刚钻出地面,一声闷响,大地震动,不远处的炮楼摇晃起来,将倒未倒。炮楼内的伪军和鬼子大乱,纷纷外逃,区小队、县大队早在路上等着呢,打了一场痛快的伏击战。

  “那是我们和日本人打的最后一仗”。李恒彪说。

  史料记载,“反扫荡”时期,地道战成效显著。至1944年底,冀中地道已达1万公里以上,以保定中东部为中心覆盖周围直径130公里。

  由于地道战分散于冀中8000个村庄,主要配合小股游击队作战,杀敌总数未有明确统计。但仅“地道战模范村”冉庄一处,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利用地道配合武工队、地方部队、野战军对敌作战157次,歼敌2100余名。

  胜利了!迎着初升的太阳,李恒彪看到田边麦叶上,亮晶晶的露水闪烁着。

  “真希望父亲能看到这一刻。”

  新京报记者 陈瑶 河北冉庄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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