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2月3日，在加拿大温哥华，原住民在活动上表演鼓乐

　　越来越多的调查和实际情况浮出水面，而这一切都指向加拿大官方对原住民的“慢性种族灭绝”，既有血迹斑斑的历史，也有肉眼可见的残酷现实。

《环球》杂志记者/李保东（发自渥太华）

　　加拿大一向以世界上维护人权的领导者自居，常在人权问题上高谈阔论，对他国指手画脚，然而一提到加拿大原住民的人权，加拿大便躲躲闪闪、避重就轻，再无底气可言。

　　没人能想到，原住民是加拿大这个富裕国家最贫穷、最边缘化的群体。他们的生活条件远不如多数发展中国家的民众，其人均寿命更远低于加拿大人平均水平。

　　《环球》杂志记者在加拿大工作的数年间，越来越多的调查和实际情况浮出水面，而这一切都指向加拿大官方对原住民的“慢性种族灭绝”，既有血迹斑斑的历史，也有肉眼可见的残酷现实。

关于历史“原罪”的辩论

　　过去十多年，加拿大原住民的人权问题多次遭到联合国批评，最近一次是在2019年6月17日，联合国人权事务高级专员米歇尔·巴切莱特指出，加拿大政府过去和现行的政策、行为和在某些问题上的不作为，等于是在对原住民进行种族灭绝，触犯了国际法。

　　今年3月20日，加拿大曾经的媒体大亨康拉德·布莱克在加《国家邮报》上发表《真相与和解的真相》一文，否定加拿大真相与和解委员会2015年发表的一份关于原住民的调查报告，妄称报告中有关原住民遭系统性文化灭绝的结论是“欺骗性的真相”，企图混淆视听。

　　对此，加拿大历史学家泰勒·诺克斯实在看不下去了，作为回应，他在6天后的《国家邮报》上发表题为《答康拉德·布莱克：在原住民历史上，我们不能忽视令人不快的事实》的文章，指出早在欧洲殖民者占领加拿大前，当地原住民就已有了独特且悠久的文明，批驳布莱克美化欧洲人殖民加拿大的丑恶历史，揭露一直深藏于加拿大社会内部对原住民的“慢性种族灭绝”。

　　诺克斯在文章中指出，“在加拿大政府和部分外国政府的全力支持下，针对加拿大原住民的‘慢性’种族灭绝一直没有停止。这种带着极大的缺陷，却又根深蒂固的种族主义偏见，却非常不幸地一直延续到今天。”

　　文章批驳道，加拿大政客至今仍在强化所谓的加拿大原住民蒙昧无知、没有文明的“低等人”形象，把欧洲殖民者的入侵暴行美化成给原住民带来所谓的“文化和文明”。

系统性“种族灭绝”从未止息

　　诺克斯从当时原住民的人口数量和文明程度、考古证据和历史文献等出发，对布莱克文中观点逐一予以驳斥。主要观点如下。

　　第一，原住民从加拿大“主体民族”沦为“少数族群”。

　　诺克斯首先驳斥了历史上“加拿大原住民人口约为20万”的谎言。他指出，“20万”这一数据是1928年做出的最低估算值，而1987年的最新估算值高达200万。

　　历史记载表明，由于欧洲白人殖民活动引起的冲突和疾病流行，加拿大西部98%的原住民消亡，“许多部落永远消失”。

　　1876年，加拿大议会通过《印第安人法》，赋予联邦政府更大的权力控制加拿大原住民。从此加拿大政府开始“依法”摧毁原住民传统文化、社会和政治结构，还通过“民主”选举选出酋长和社议员、禁止原住民举行传统仪式。

　　1966年，人类学家霍桑经过多年研究，出版了《加拿大当代印第安人调查》报告，指出加拿大政府的政策对原住民的传统社会、政治、经济造成了不可挽回的破坏。

　　第二，为亡其国，先亡其史；为灭其族，先灭其文化。

　　19世纪70年代，加拿大公开宣扬“扼杀印第安血统从他们的孩子开始”，通过设立寄宿学校，强行把原住民儿童带离家庭。据不完全统计，超过15万原住民儿童被送入边远学校，与外界隔绝。他们在校不能讲本民族语言，不能保留本民族宗教习惯，只能说英语或法语。寄宿学校发生了无数惨剧，包括性侵、虐待、体罚及严重的歧视，导致约5万儿童死亡。

　　2008年6月11日，加拿大时任总理哈珀代表政府向原住民正式道歉，承认建立寄宿学校的目的，就是让原住民儿童远离其原生家庭和族群的文化影响，将其同化并使之融入白人主流文化。

　　加拿大政府对原住民群体犯下的罪行，还包括剥夺原住民的土地和资源等。而这一切导致抑郁症、吸毒、酗酒、自杀、犯罪等在原住民群体中发生的概率远高于其他种族。据加拿大媒体报道，加拿大监狱中原住民犯人占犯人总数的60%。加拿大原住民妇女和儿童被谋杀和失踪的概率约为其他人口群体的12倍，是白人妇女的16倍。

　　2015年12月，加拿大真相与和解委员会公布了有关加拿大对原住民“系统性的文化灭绝”报告。长达6卷的报告首卷就开宗明义：一个多世纪以来，加拿大原住民政策的中心目标是消除原住民政府；忽略原住民权利；终止条约；并通过同化的过程使原住民在加拿大不再作为独立的法律、社会、文化、宗教和种族实体而存在。该委员会将原住民儿童寄宿学校制度视为“文化种族灭绝”。

　　2019年6月3日，加拿大失踪和被谋杀原住民妇女和女童国家调查委员会向总理特鲁多提交了《加拿大失踪和被谋杀原住民女性全国调查报告》。报告长达1200页，收录了超过2000人的证词。

　　报告表明，多年来加拿大一直存在针对原住民的种族灭绝问题，仅1980年至2015年间，就有数千名原住民妇女和女童失踪或被谋杀，她们是“加拿大种族灭绝”的牺牲品，加拿大对原住民进行的种族灭绝是一种缓慢累积的“殖民地式种族灭绝”。

　　当天下午，特鲁多在国际妇女大会开幕式上承认“加拿大原住民女性遭受的悲惨暴力相当于种族灭绝”。

　　加拿大政府通过各种歧视政策和手段，已经将被迫放弃原有文化的原住民全方位地边缘化。时至今日，原住民在政治、经济、社会，尤其是生存状况等方面全面落后于加拿大其他族群。

　　2019年6月17日，联合国人权事务高级专员署呼吁加拿大政府在全加拿大范围内解决原住民就业、住房、教育、医疗保健和安全保障方面存在的歧视性和不平等问题。

余毒仍在作祟

　　对加拿大原住民进行“种族灭绝”的根本原因，是白人至上主义、殖民主义和种族主义等思想根深蒂固，且至今仍在作祟。

　　不少学者指出，包括加拿大历史在内的世界近代史表明，几乎一切乱源均来自欧洲白人的极端自私的“自我”的延伸——宗教自我中心、种族自我中心、政治自我中心、经贸自我中心和文化自我中心，对不接受他们的理念和行为的种族和国家，通过各种手段进行摧毁。

　　诺克斯指出，“太多的加拿大人坚信自己的文化和社会比其他文化和社会更好，因此有权将自己的意志强加给任何他们认为的低等人”，“正是欧洲人的这种观念导致了跨大西洋的奴隶贸易，美洲、非洲和亚洲大部分地区原住民文明的大规模破坏，更不用说人类历史上最血腥的战争冲突了。”

　　加拿大原住民寄宿学校之所以被认定为“种族灭绝”之地，并不只是因为那里曾发生令人发指的虐待儿童事件。加拿大原住民告诉《环球》杂志记者，最主要的是，寄宿学校课程设置封死了原住民儿童学习现代科技知识、拥有一技之长的机会。寄宿学校的教学主要集中在所谓的“实践技能”上，女孩学习的是技术含量极低的“家政服务”，包括洗衣、缝制、做饭和打扫卫生等；男孩学习的“工业技术”主要是木工、锡器制造和农耕等。这种对原住民儿童的“教育”目的不言而喻。

　　摧毁原住民文化，用殖民地文化和所谓“西方文明”来取代原住民文化，是欧洲殖民者的刀，刀刀致命。这种系统性地对原住民文化的破坏与蹂躏，甚至比肉体上消灭原住民，更能体现欧洲殖民者的贪婪和野心。

　　诺克斯特别指出，加拿大出现的种族灭绝，离不开加拿大本国政府和一些外国政府的支持，其根本原因是根深蒂固的种族主义观念，“不幸的是，这些观念一直延续到了今天”。

　　2020年6月11日，加拿大总理特鲁多公开承认，“系统性的种族主义也是全加拿大的一个问题，在我们所有的机构，包括我们的警察部队，包括皇家骑警，都存在种族主义。在我们国家的每一个地方，在我们的制度中，都存在系统性的歧视，而这个歧视主要是针对原住民或者有色人种。”

　　令人遗憾和感到气愤的是，最近十多年来加拿大政府对原住民问题的态度前后矛盾，言行不一，许多承诺也没有兑现。

　　2008年9月13日，联合国大会通过的《原住民权利宣言》规定，尊重原住民的个人和集体权力，尊重、维护和加强其民族文化认同，强调在保护其自身需要和尊严的前提下追求发展。

　　这一宣言获得140个国家赞同，只有加拿大、美国、澳大利亚和新西兰4国反对。而就在当年6月，加拿大时任总理哈珀还代表政府，对通过寄宿学校“文化灭绝原住民”正式向原住民道歉。

　　2021年2月25日，加拿大审计总长凯伦·霍根发表审计报告指出，除非加拿大政府能够解决供水系统的若干潜在问题并按照正常标准实施监管，否则原住民中第一民族（加拿大原住民中的一种）依然无法获得可靠、清洁的饮用水。

　　加拿大政府在2015年12月承诺，到2021年3月前解决第一民族饮用水问题，但这个承诺无法如期实现，且仍有至少22个相关问题待解决。

来源：2021年5月19日出版的《环球》杂志 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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